“娼”与“倡”的衍变
文章导读:娼与倡的关系是娼妓与优伶关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大家都知道古代娼优难分,娼—倡关系对此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本文重视字词分析,在做下面说明时会较多地着眼于相关字词的含义衍变和如何使用。 |
再一方面,娼与妓开始组合出“娼妓”。娼妓的同音近义词倡伎在汉代应已出现,《后汉书·梁冀传》:“冀游观第内,多从倡伎(倡伎,南宋绍兴本、明汲古阁本、王先谦《后汉书集解》本作倡妓,中华书局1965年点校本据清武英殿本径改。按:点校本认可宋代刘攽《东汉书勘误》的说法,认为古无”妓“字,故当作”伎“。笔者认为,妓字的创制固然晚于伎,但许慎《说文解字》已经收入,所以至迟在东汉已经出现了。况且《后汉书》是南朝宋范晔所撰,使用的是当时词汇,而宋时”妓“已经是一个常见字。因此点校本的径改值得商榷,为了审慎起见,还是不改为妥。当然,东汉时期”妓“字的使用显然不如”伎“普遍,况且”倡伎“偏旁一致,显得整齐。所以,如果说东汉时期已经出现了”倡伎“之词,对此笔者是表示认同的。)。鸣钟吹管,酣讴竟路。”后来六朝时期出现了倡妓,《宋书·五行二》:“晋海西时,庾曦喜为挽歌。又燕会,辄令倡妓作新安人歌儛离别之辞,其声悲切。”“倡妓”两字偏旁不同,显着不整齐,于是再进一步而为“娼妓”。唐白居易《白氏长庆集》卷四十五:“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夸曰:‘我咏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戴孚《广异记》:“陇西李捎云,其妻一夜梦捕捎云等辈十数人,杂以娼妓,连驱而去。”(《太平广记》卷二百七十九引)不过,隋唐时期虽然已有娼妓之词,但一方面此词使用无多,另一方面娼与妓的组合也不稳定。例如同是“欲聘娼妓”的说法,同是文渊阁《四库全书》的版本,《旧唐书·白居易传》即为“欲聘倡妓”。《广异记》在言“杂以娼妓”的同时复言“选长安名倡,大纵歌妓。”这固然与长期传抄、传刻所可能导致的文字讹舛有关,也与“倡”字在隋唐时期仍然常见,人们经常使用有关,他们还没有必用“娼妓”的习惯。再经五代到宋元,“娼妓”就已经比较常见了,两个字的组合也固定了下来。《行都纪事》:莫氏某人“尝至一酒楼饮,壁间有题字云:‘春王三月,公与夫人会于此楼。’盖轻薄子携娼妓饮于此所题耳。莫即援笔题其下云:‘夏大旱,秋饥,冬雨雪,公薨。君子曰:不度德不量力,其死于饥寒也,宜哉!’见者无不大笑。”《鹤林集》卷二十三:“挟娼妓以遨游,冒新丧而应举。”
同时,娼优也有取代倡优的趋势。“娼优”之词唐代或已出现,白行简《说郛》本之《汧国夫人传》:“日会其娼优侪类,嬉戏游宴,囊中尽空。”按此传亦名《李娃传》,在《虞初志》、《唐人说荟》、《龙威秘书》本的《李娃传》中,“娼优”是作“倡优”。宋杨溥《唐会要》卷五十六:“杂郑卫之音,纵娼优之乐,恐非圣德所谊。”到了宋元时期,谢维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前集卷五十三专设有娼优门,再如“居民烦伙,娼优所聚”(曾慥辑:《类说》卷十七引《沂公笔录》)、“暮则易布裘徒步市廛间,或娼优所集处,率以为常”(叶梦得撰:《石林燕语》卷十)、“鱼三嫂娼优之家,官司不为详审”(王恽撰:《秋涧集》卷八十八),等。而且,先前文献中使用倡优的一些文句宋元时人换成了娼优,如:(1)倡优下贱。《汉书·贾谊传》:“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文忠集》卷十二:“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娼优下贱,得为后饰。”(2)倡优拙。《史记·范雎蔡泽列传》:“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二程遗书》卷三:“铁剑利而娼优拙。”(3)倡优畜之。《汉书·司马迁传》:“文史星历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续古今考》卷六:“司马迁为汉大史,乃谓大史卜祝星历,上以娼优畜之。特怨词耳。”(4)倡优杂伎。《旧唐书·韦承庆传》:“倡优杂伎,不息于前。鼓吹繁声,亟闻于外。”《册府元龟》卷七百十四:“娼优杂伎,不息于前。鼓吹繁声,亟闻于外。”
当然,宋元时期倡优还是时有使用的,尤其是在正史等严肃文献中。《宋史·舆服五》:“今闾阎之卑,倡优之贱,尚多僭侈,未合古制。”《元史·刑法三》:“诸职官与倡优之妻奸,因娶为妾者,杖七十七,罢职不叙。”
娼在这一时期私娼化、卖身化的色彩进一步加深。宋末元初周密曾记:“闻东都盛时,无赖男子用此(同性卖淫)以图衣食。政和中始立法告捕,男子为娼者杖一百。[今]吴俗此风尤盛,新门外乃其巢穴。然未见有举旧条以禁止之者,岂以其言之丑故耶?”(《癸辛杂识》后集)此条记载名为《禁男娼》,其中男子纯以身体为交易之具,则某些女娼的所为可知。不过总的来看,宋元时期的娼终究尚需在倡优女乐的含义内加以认识,她们给人的总体印象仍然还是卖艺。北宋丁度释“倡”曰:“乐也,或从女。”(《集韵》卷之三)即倡与娼通。明初朱权论戏曲,也是认娼为优,且把男优称为娼夫。他在《太和正音谱》卷上中曾谓:“杂剧,俳优所扮者谓之娼戏。子昂赵先生(元代书画家赵孟頫)曰:‘良家子弟所扮杂剧谓之行家生活,娼优所扮者谓之戾家把戏。’”又:“娼夫自春秋之世有之,自古娼夫如黄番绰、镜新磨、雷海青之辈,皆古之名娼也。”夏庭芝《青楼集》所记为元代的“青楼歌舞之妓”,其中《李芝秀》条谓她“赋性聪慧,记杂剧三百余段,当时旦色号为广记者皆不及也。金玉府张总管置于侧室,张没后复为娼。”李芝秀身为杂剧女旦而又为娼妓,可见当时娼妓的优艺特征,而当时的娼优大体上则可以认为是女优和男优的合称。
明代宣德年间废除了官妓,以此为标志,娼妓的卖身特征方才取代优艺特征而成为了她们的主要特征,娼妓与优伶方才大体上分作了两类人群。而作为一个名词称谓,面对具有特定含义的娼的广泛使用,不便再与之互通的、可能会引起理解混乱的、指称人物的倡在明清时期也就不再多见了。(来源于《中国性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