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希的性革命理论与中国青少年性教育
文章导读:文章首先对赖希的《性革命——一种自我调节的性格结构》中的性革命理论进行分析,然后反思中国青少年性教育的不足和改革的必要性,最后根据前苏联的性革命经验和赖希对青少年性教育的看法来对中国现行的青少年性教育提出一些建议。 |
《性革命——一种自我调节的性格结构》一书的译者陈学明认为这本书有两个至关重要的意义:一是有利于大众争取“性权利”,享受性快感;二是促进人们对“性放纵”行为的反思。它鼓励人们勇敢追求性快乐,大胆说性,主动学习性知识,而不是隐晦不说或是过于放纵,危害自身健康。而对现今的中国来说,这本书的意义远不止这两点,特别是其中对青少年性教育的阐述更是对中国有极大的借鉴作用。
1 对赖希《性革命——一种自我调节的性格结构》的分析
1.1 对性机制与性革命的分析
赖希作为弗洛伊德的马克思主义流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认为马克思主义过于注重“宏观的革命”而忽视“微观的革命”,即只注重外部世界的革命而忽视社会同个人之间的冲突,忽视改造群众的内部心理结构,所以他提出了用性革命理论作为对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革命理论的一个补充的建议。同时,在《性革命——一种自我调节的性格结构》的第一部分,赖希还创造性地提出了性机制这一概念,并描述了对性机制转变的期待。他认为当时社会的性机制完全由不合理的强制性道德所控制,只有建立新的开放的性机制才能推动人类和社会的发展。他为这一观点提供了临床医学的依据,证明了“健康人实际上不需要什么强制性的道德,他也没有任何需要用某种强制性道德加以约束的冲动。如果基本的生殖器需要得到满足,那么任何残忍的反社会冲动也就易于控制了。”这就告诉我们,是本能需要与道德禁忌之间不可克服的冲突导致了疾病,而不是本身的性行为造成了心理疾病。赖希所痛斥的强制性道德主要是生殖主义与性别歧视,即把性仅仅看作是一种延续后代的手段,忽略性生活当事人的需求;同时把女性禁锢在童贞的锁链中,认为不贞的女性应该受到严厉的谴责,这些都是侵犯人权,不利于人的发展与幸福的。同时,赖希还表达了对弗洛伊德性升华观念的批判。性升华观念认为文化的成就来自升华后的性能,所以性压抑是建立一种文化的不可或缺的因素。而赖希考察已有的历史发现,在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里的人们过着完全自由的性生活的情况是确实存在的。这就证明了弗洛伊德性升华观念的错误性,也说明性压抑并不是实现文明的必要条件,甚至可能是阻碍文明发展的一个因素。除此之外,赖希对强制性道德的批判与福柯可以说不谋而合。福柯在《性史》中也提到了性与道德的关系,认为道德有两个基本因素:一个是行为符码,一个是自我的实践。而行为的符码是权力所有者强加的指令,即统一、一致、权威式的道德体系,国家的权力机构通过把性行为纳入道德体系中,使性行为受到压抑来维护男权制和稳定社会秩序。但是社会发展的目标却是要不断消除不合乎文化与社会发展的次级冲动,以及伴随它们的强制性道德,完全用性机制的自我调节取而代之。赖希认为性机制的自我调节才是最合适的性观念与性道德,也是最符合性人权的,原因在于“性机制调节的本质在于避免绝对的规划或准则,而把肯定生活、享受生活的利益看作人类社会的调节者”。他希望这种自我调节能给人们以最大的快乐,从而减少因性压抑产生的一系列非正常症状。现在很多国家的性教育也遵循了这一原则,希望人们能更快乐的进行性生活。甚至在《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中也提到了性快乐原则的重要性,证明了赖希的性快乐理论是合理的,符合人自身和社会发展方向的。在分析了性机制之后,赖希接下来阐释了影响性机制的转变也就是性革命的因素主要有以下几个:首先是性道德的落后,现有的强制性性道德以及其所促成的强制性家庭压抑了人们的性本能,剥夺了人们拥有性快乐的权利,不符合个人和社会发展要求。其次是革命主导者本身的性知识缺乏。因为“在今天,没有一个人具有充分发展的、完整的、对性持肯定态度的结构。因为我们大家都受到了独裁的、宗教的、对性持否定态度的教育机器的影响。”这样一来,人们就很难真正的信服这些所谓的革命主导者,而他们也很难传播正确的性知识与价值观,实现性机制的转变。然后还有强制性家庭对青年的禁欲主义教育的影响,它与青年性成熟之间的矛盾可谓由来已久。赖希在书中提到,“早期性冲动的压抑在量和质方面都是由父母的性态度决定的”。“一个孩子如果从三岁起便在有其他儿童作伴的环境中成长,而不受其与父母关系的影响,他就会产生一种很不相同的性欲。”这很好理解,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也是孩子心中的榜样,家庭意识形态的影响远远大于学校。所以父母的性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孩子形成怎样的性态度。因此,保守的性态度得以代代相传,从而有效的阻碍了性革命的发展。最后也是最顽固的,即保守的社会秩序的阻碍。这种保守的社会氛围甚至会使个别家庭的前卫教育让孩子在社会生活中产生阻碍与误解。同时,他也会使孩子产生对性的不理解和无奈的态度。像是学生在问到对谈性的态度时说到:“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我们受的教育告诉我们,一切事情都是坏的,而我们又不能不谈它,于是它就成了笑话。”这样的戏谑难道不是对社会环境的性漠视的另一种反抗吗?而且,对青少年的性压抑往往会产生一些更严重的后果,像性犯罪等等。中国现在也是如此,对性的漠视和歧视已经造成了一些恶果,关于性侵犯的新闻层出不穷,对性教育的呼声越发高涨。
1.2 对苏联性革命的分析
在《性革命——一种自我调节的性格结构》一书的第二部分,赖希专门分析了苏联的性革命,并以此作为性革命的一个典型案例,为其他国家的性革命提供了经验和教训,同时也发展出了他自己对性教育的一些看法。在赖希看来,苏联的性革命是从性立法开始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苏联的法律一度废除了社会存在已久的父权制,使原有的强制性家庭得以瓦解,也很好的解放了人们的性观念与性行为。但是后来因为一系列原因导致性革命受阻,又恢复了革命初期废除的节育法和同性恋法,使革命遭到彻底倒退与失败。赖希认为苏联革命之所以失败,原因在于以下几点:第一,没有理论基础。可以说任何革命没有合理的理论的支撑都是前景渺茫的。列宁在评价性革命时就提到过,苏联还根本没有人从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去对性革命和社会性行为过程加以解释;而要掌握它,需要积累大量的经验。苏联之所以性革命失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理论知识的积累不足,以至于造成了后来实践上的滞后和错误。第二,教育者也就是革命引导者本身持有陈旧观念,以至于革命中出现了形式主义的问题,没有把性革命措施落到实处。而且一部分知识分子和共产党员还曲解了列宁的意思来反对性行为,没有把正确的性道德和性观念传递给群众。同时,在革命方式上主要靠自上而下、高姿态的说教,而不是站在群众的角度分析问题,难以让群众更好的接受和信服。赖希提到:“法律上的变化,或者说是形式上的变化,只有当它真正触及‘群众’时,亦即群众心理得到重构时,才具有社会意义。”所以得不到群众的认同和实践革命,失败也是不可避免的了。第三,肤浅的、经济主义的性革命观的广泛传播。这种观点认为,无产阶级一旦掌握政权,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这是对唯物史观的错误理解,认为只要社会的经济基础和制度发生变化,那么人的关系本身便自然而然地改变。这种观念无疑是十分荒谬的,它从经济基础过快地推导出了意识形态的剧变,忽视了性立法和掌握政权只是重新组织性生活的先决条件,而不是性生活本身。这种观念带来的无所作为使性革命离破产又进了一步。第四,父权制的根深蒂固。虽然苏联一开始就通过立法来企图废除父权制,但是父权制毕竟已经植根在大部分群众的心中,短时间是难以消除的。这就会使他们对性革命产生抵制与不满,阻碍革命的进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因素,即当时苏联的社会环境的影响。战争和饥荒等给苏联带来了巨大的破坏,严重影响了苏联社会的稳定,也使人们无暇顾及正在进行中的性革命。而且经济剧变又引起了家庭的退化,可谓“一夜回到解放前”。就这样,苏联的性革命还没有做出很大成效,就在保守的性观念的浪潮中宣告破产,使苏联人民又回到了革命前的生活。在对苏联性革命的分析的同时,赖希对于怎么更好的传递性知识,实现性机制的转变也表达了他的看法。赖希认为性革命必须从改变儿童的性教育开始,并对此提出了他的几点建议:(1)借鉴原始社会的性教育方式。一些原始部落的少男少女在青春期仪式后就开始性生活,体验到了性快乐,从而实现了健康成长。所以赖希觉得可以对青少年的性持相对开放的态度,没必要对其进行绝对压制。(2)对青少年的性教育的态度问题。首先教育者要不怕难为情,不抱否定态度。其次要开门见山,不闪躲。还有要允许青少年用书信来提出问题,这样他们更容易说出真心话。同时,教育者要先学习后教人。赖希建议在各地建立集体教育的样板机构和研究所,让研究与教育并行。(3)发挥同伴教育的巨大作用,鼓励青少年互相交流与学习。(4)整个社会性道德和文化观的重建。性生活不是一个人的私事,要靠整个社会来形成关怀人的性心理和性快乐能力的环境。只有在全社会都认可的情况下,一项教育政策与实践才能得到最好的实行。从整本书来看,赖希表达了对性快乐原则的推崇,对性革命必要性的支持。正因为如此,有一些学者认为赖希的性革命说是一种“唯性主义”,是不科学的,而且无法实现。在我看来,赖希的性观念在当时的社会来看无疑是超前的,很难被认可。但是他提出的性快乐原则哪怕放到现在也是可以适用的,像《世界性权宣言》中就提到了“性快乐权”这一人的基本权利,将其定义为一个人身体、心理、知识和精神健康与幸福之源。可见赖希的性革命理论确实有值得我们借鉴的进步意义,可以为我所用来反思和发展当今中国的性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