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禁区的再造之恩—追忆吴阶平对“性教育”工作的鼎力扶持
文章导读: |
伴着泪水打湿的信纸,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是1989年,天津电台在全国最早创办性教育节目——“悄悄话”。虽有领导支持和听众认可,但在全国毕竟没有先例,加之一些人谈“性”色变,为此该节目遭到过非议,也停办过。
作为节目创办人和负责人,有人指责我想把天捅个洞——不知天高地厚;有人劝告不要在刀尖上行走;也有人提醒:搞性教育自古没有一个好下场……我每天在忐忑不安中煎熬,在彷徨无告中挣扎。
偶然间,看到吴老1982年编译的《性医学》,这是中国改革开放后有关“性”问题的第一本专著。有人也向我提起过:为了中国的性教育,吴老做了大量工作,被称为“中国性教育的开拓者”,建议我找他联系并取得帮助。
吴老是医学科学家、教育家,国际知名人士,九三学社领导,中国科学院和工程院两院院士,专给国家领导和外国总统看病,美国给他盖了大楼都没留住他。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顾及地方电台的一个小小节目?我思前想后,夜不能寐,怀着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提笔给他写信,甚至没太认真推敲文字便把信寄走了,心想能不能收到还难说呢。
世上的事真是有奇缘,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吴老竟回信了!还说要来津一起研讨节目。我们高兴啊,我们盼望啊,可是,他实在太忙了,肩负的重任太多了,直到1992年1月16日才从上海的一个会议上早退赶来天津。我永远忘不了去火车站接他时的情景,远远看见自上而下的滚梯上站着一位老人,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自己提着行李,没有随从,也没有陪伴,却那么淡然自如。我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去,第一句话就问:“您怎么一个人?秘书呢?”老人笑了笑:“为了给你们减轻负担,也为叫他休整一下,让他直接回北京了。”这就是我和吴老的初次见面。多少年过去了,吴老站在扶梯上的身影却时时显现在我眼前!
身处高位却不居高位——这就是吴老。1992年底,他当选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1993年当选为九三学社中央主席。1994年,我们计划请他来津参加“全国性教育研讨会”,我还似以往一样把电话直接打到他家里,吴老爽快地答应了,并告知届时去杨村高速口接应。不料天津市“人大”的警卫车却提前去了好几辆,原来是吴老的警卫出发前“告了密”。事后反而是吴老道歉:“我本不想给地方政府添麻烦,却让你们的局、台领导挨了批评,你更是在劫难逃了,致歉,致歉!”
十几年中,老人先后六次来津指导“悄悄话”及全国的性教育,并为节目题词“排忧解难、移风易俗”。在吴老的鼎立扶持下,天津的“悄悄话”及全国的“性教育”越办越好,一时间“空中传来悄悄话”,“千年禁区被冲破”,“中国大地响春雷”等报道接连不断。据统计,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亚洲日报、美国《侨报》等国内外200多家媒体先后宣传报道了“悄悄话”,节目被多次评为“名牌”,主持人张琦荣获全国“金话筒”奖,我也先后被评为天津市“三八红旗手”,“津门十大女杰”,“全国科普先进工作者”,“全国预防性病艾滋病先进个人”,“全国百佳新闻工作者。”现在节目由刘芳接班,听众来信仍是名列前茅。
在1999年的一次全国研讨会上,看到与会的400余人多是各地的名主持、名编辑、名记者。且大都是台里、局里、省里乃至全国的“先进”,吴老笑了,由衷地笑了,陪着大家照了百余张照片也不觉得累。
多么可亲、可敬,多么慈祥的老人,可一旦你办事欠妥,他会愤怒,会让你下不来台!我就有过深刻的教训。记得老人第一次来津,到宾馆已近深夜,大家早已饥肠辘辘,再晚些饭馆也要关门了。放下随身所带之物,我们正往外赶,楼梯口碰上一个手拄拐杖,略显弯腰驼背,边走边喘的“老听众”来找吴老,说是“求助”,寒暄之后我问:“您吃饭了吗?”老人点点头,“那您到房间等一会,我们很快就回来。”老人又点了点头。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笑容可掬的吴老,猛然把我搀扶他的胳膊一甩,说了句:“我不去了!”他圆瞪着两眼,转身要往回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把局面僵住了,人们也僵住了,我赶紧走到那位老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咱们一起去吧,我搀着您下楼”。然后用懊悔的眼光看着吴老,也许看我知过即改吧,他也转怒为笑挽住老先生,我们一边一个,几乎是“架”着老人侧身走在狭窄、低矮的楼梯中,而吴老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却更加高大起来。熟悉我的人说我热情、大方,乐于帮助他人,殊不知我是从吴老那“受训”出来的。
2004年87岁的吴老最后一次来津参加“全国性教育”研讨,临别前他对我说“虽然坚冰已经打破,航线已经开通,但任重而道远……”看着他已行走不便的双腿,我问:“以后您还来吗?”他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你们需要,我还会来的……”追悼会上我才知道,吴老有每晚十点钟就寝的习惯,而他每每来天津,听汇报,看材料,准备发言稿,哪次不是到夜里一两点钟啊!
吴老,您太辛苦了!可是,您走了,中国的性教育,尤其是青春期性教育怎么办?作为中国性学会传媒专业委员会主任的我,再遇到问题,该向谁请教?该找谁指导?
对“悄悄话”和中国的性教育有再造之恩的吴老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高尚的人品,严谨的学风,科学的态度,尤其是那敢于突破禁区的求实精神,将永远与天地共存!
(作者单位:中国性学会,北京 100191)
《中国性科学》2011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