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报道对同性恋出柜的影响研究
文章导读:近年,同志报道涌入公众视野,影响着社会公众的认知。本文通过问卷调查法与深度访谈法,从同志报道“接触时间”、“阅读数量”、“价值倾向”三个变量,研究同志报道对同性恋出柜的影响效果。从调查结果可知:(1)接触同志报道越早,越容易产生出柜想法;(2)阅读次数并不能直接影响其出柜想法与出柜行为;(3)同性恋对于同志报道会有选择性接触,他们更愿意选择跟自身观点相符的价值倾向;(4)同志报道在出柜想法上会有刺激和累积作用,它促使出柜意愿更强烈,但其影响仅停留在想法层面上。换言之,出柜想法和出柜行为呈现割裂关系,媒介报道只是在想法上有刺激性作用,并不能左右出柜行为。 |
1 研究背景
在中国,同性恋作为一种现象已经有上千年历史。但中国讲究阴阳调和、崇尚生育文化,同性恋往往被看作是对传统家庭观念和世俗价值取向的颠覆,而有意识地被屏蔽和边缘化。近年来,同性恋群体与同性恋话题也开始逐步走向公开化,曾经对这一领域“避而远之”的媒体也开始争先报道同性恋。秋白事件、中大大学生毕业礼出柜事件引起社会广泛讨论,同性恋群体不再是隐匿的状态,开始逐渐成为公开维护自身权益的群体。另外,许多另类媒体“通过社群内部的文化建设和社群支持,同时超越社群与大众媒体合作,开展多种形式的公众传播,推动‘同志’文化的大众化和提高社群的可见度”。那么角度各异、渠道多样的同志报道是否对同性恋的出柜产生影响呢?若有,其影响体现在何处?这便是本文要研究和探讨的问题。
2 文献回顾
“出柜”这个概念最早出现在1969年荷兰精神分析学家森格斯的著作中,用来指“自我接受”。从文献来看,出柜主要受“个人”、“家庭”和“社会”因素影响。王晴锋在《“出柜”的含义嬗变、理论阐释及经验研究》一文中指出现代意义上的“出柜”指同性恋者完成自我性身份认同并向他人表达自己性取向的过程。他又在 《家庭出柜:影响因素及其文化阐释》中提到在儒家文化圈中,家庭在个人生活中具有重要地位。中国社会中“个人最基本的身份属性来自其家庭、亲属系统而不是性爱对象的选择”。由于文化偏见、社会污名和大众猎奇等诸多原因,很多同性恋者由此形成了“认同而不出柜的生存状态”。林逸祥、孙旻暐、王韦婷的《影响同性恋者公开性取向相关因素探讨之量表确认》中认为若环境能提供较友善的支持时,同志能获得较好的适应。反之,同志则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在新媒体时代,网络对同志报道的传播产生了巨大影响,媒体开始报道和讨论关于“出柜”等话题。而这些报道是否对“同志”出柜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这将是我们研究的重点。目前的研究几乎没有将出柜研究纳入传播学范畴,本文结合传播学的涵化理论、效果理论来研究媒介报道对出柜想法与行为的影响。本研究正是传播学研究同性恋领域的空白,同时也对研究者提出挑战。
3 研究设计
3.1 研究问题
涵化理论认为大众媒介具有“缓慢且累积的效应”,通过长时间的潜移默化,虽然未必直接改变受众的态度或行为,但却塑造了受众对所处社会的认知和观念。因此,本文的同性恋出柜研究主要分为两个层面:想法层面、行为层面。本文研究的问题是同志报道对同性恋出柜的影响。
3.2 研究变量
本文从同性恋对同志报道的“接触时间”、“阅读次数”、“价值倾向”三个变量入手,研究其对同性恋出柜的影响程度。接触时间:培养理论针对的是长时间暴露在某一议题下的受众。同性恋对同志报道的接触时间越长,也许越容易受到报道的影响。尤其是在身份认同过程中,由于缺乏公开、充足的信息,同性恋只能通过同志报道帮助其身份确认。阅读次数:接触时间描述的是时间长度,而阅读次数描述的是空间密度。阅读次数会影响着同性恋对自我全面的、深入的认知。价值倾向:时间和次数从“量”的角度入手,而价值倾向则从“质”的角度入手。报道所寓含的思想、价值体现着主流社会的集体认知,这一认知对于同性恋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当他们出柜时,如果社会环境越开放,他们的出柜意图越强。因此,本文将价值倾向分为“正面”、“负面”两个维度,分别研究其影响效果。
3.3 研究假设
接触时间:假设1:同性恋接触同志报道的时间越早,他们的出柜想法越强烈;假设2:同性恋接触同志报道的时间越早,他们越容易产生出柜行为。阅读次数:假设3:同性恋阅读同志报道的次数越多,他们的出柜想法越强烈;假设4: 同性恋阅读同志报道的次数越多,他们越容易产生出柜行为。价值倾向:假设5:同性恋阅读的同志报道越正面,他们的出柜想法越强烈;假设6:同性恋阅读的同志报道越正面,他们越容易产生出柜行为。
3.4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问卷调查法、深度访谈法。首先是问卷的设置:纵观国内外研究,同志报道对同性恋出柜的影响研究一片空白,因此本研究的借鉴内容较窄。为了使研究结果更加准确,笔者分发了两次问卷。第一份问卷主要研究以上三个变量是否有效,以及六个假设是否成立。该问卷的问题设置较为浅层和泛化,主要想从中得出普遍性的结果。第二份问卷主要起验证结果和深入研究的作用。第二份问卷的问题设置主要是针对第一份问卷存在的不足以及显露的新问题,并增加对同志报道与出柜更深入的问题。两份问卷相互承接,共同支撑研究成果。其次是问卷的发放:虽然同性恋群体广泛存在,但是该群体具有隐匿性,所以问卷的发放主要采取“滚雪球”的方式,通过社会关系网进行样本扩散。最后是深度访谈:问卷调查能够得出普遍性的结论,但往往缺乏深度,不能准确挖掘研究群体的真实想法。因此本研究结合深度访谈法,依托同性恋好友关系网,采取便利抽样的方式,探究同志报道对其出柜的影响程度,以及研究其对出柜行为的认知与评价。
4 数据分析
4.1 两份问卷基本情况
第一次问卷:参与调查的男性129人,女性167人;其中包括异性恋122人,同性恋125人,双性恋49人;所有参与问卷调查人员年龄主要集中在19~25周岁;在174个同性恋和双性恋的样本当中,有29人从未阅读过同志报道,145人每周都会阅读一次以上的同志报道;对于所阅读的同志报道的价值倾向,34.48%的同性恋和双性恋持中立的态度,47.12%的同性恋和双性恋认为他们所阅读的同志报道呈现出正面的价值倾向;66.67%的同性恋和双性恋认为同志报道对他们的出柜有影响。第二次问卷:该问卷只针对同性恋发放,共有99人参与调查,其中同性恋68人,双性恋31人;其中男性36人,女性63人;其中单身41人,处于暧昧中12人,恋爱中46人;65人已经主动出柜,而34人还没有出柜行为。
4.2 第一次问卷的结果分析
在“接触时间”方面,最初接触同志报道的时间和产生出柜想法的时期(P≤0.01,r=0.954)呈现显著性高度相关,这表明越早接触同志报道的人群产生出柜想法的时期越早。在“同志报道的阅读次数”上,阅读次数与出柜想法之间无论在加剧还是削弱上都具有显著相关性,但阅读次数加剧出柜想法的相关性要大于削弱出柜想法。换言之,与削弱出柜想法相比,阅读次数对同志报道加剧出柜想法的影响更强。同时,研究发现,同志报道阅读的次数会影响到出柜行为,但是对出柜意愿的影响要大于实际出柜行为。在“同志报道的价值倾向”方面,数据显示,“同志报道加剧出柜想法”和“同志报道的价值倾向”具有显著性高度相关(P≤0.01,r=0.950)。研究表明,看过正面报道的同性恋认为正面报道会增加他们的出柜意愿,但当他们看到负面报道时,他们认为自身对负面的同志报道产生抵抗和免疫的心理,这些报道并不会削弱他们的出柜想法。根据第一份调查问卷可暂时得出结论:同性恋对于同志报道会有选择性接触,他们更愿意选择符合自身原有价值观的同志报道,产生出柜想法的时间要先于受同志报道影响的时间。此外,出柜想法和实际行为呈现割裂的关系,媒介报道只是在想法上具有刺激性作用,并不能左右同性恋的出柜行为。
4.3 第二次问卷的结果分析
本问卷针对第一份问卷结果设置了三个验证性问题,其结果如下:(1)选择性接触:82.82%的同性恋者认为,当他们产生出柜想法的时候,他们会更加积极主动地阅读相关同志报道,表明其对文本具有选择性接触。(2)出柜想法与行为的割裂:数据显示,在“同志报道的影响仅仅停留在出柜想法层面,并未影响出柜行为”上,79.77%的同性恋或双性恋同意这个观点。结合第一次的问卷,得出结论的是,同志出柜的想法和行为实际上是割裂的,媒介报道对出柜行为本身并不能产生很大的影响,它在出柜想法上会有刺激和积累作用,促使出柜想法在其脑海中形成更加强烈的意愿。(3)在第一份问卷中,根据皮尔逊相关分析,最初接触同志报道的时间和产生出柜想法的时期(P≤0.01,r=0.954)呈现显著性高度相关,越早接触同志报道的人群产生出柜想法的时期越早。但是本文并没有排除其他因素对于同志产生出柜想法的影响,于是在第二份问卷中,25.52%的同性恋和双性恋对于“我认为接触同志报道越早,我越容易产生出柜想法”观点持中立态度,非常同意和基本同意的占42.4 2%,要高于32.3 2%不同意和非常不同意的群体。因此,结合两份问卷,可得出接触同志报道的时间越早越容易产生出柜想法。此外,本文对出柜行为的影响因素做了调查,在99份有效问卷中,经济是否独立、恋爱状况和传统婚姻压力是导致同性恋或者双性恋出柜的主要三个因素,同志报道对出柜行为的影响只占样本总量的26.15%。可见,同志报道对同性恋者的身份认同、环境感知等起了一定重要,这也证明了本研究的意义所在。
4.4 深度访谈
本文选取了20~30岁的6名女性和5名男性,包括本科生、硕士和已经参加工作的同性恋和双性恋的群体样本。主要询问了他们的恋爱状况、出柜情况和是否阅读过同志报道及阅读的次数,主要讨论同志报道对其出柜的影响。
通过深度访谈,研究发现:(1)大多数的受访者都阅读过同志报道,主要是通过微博、微信公众号等新媒体。其中,女性受访者对于同志报道的了解要大于男性受访者。(2)与男性相比,女性对待出柜更加感性化。大多数女性受访者认为出柜受到自身的恋爱情况影响更大,同志报道可能会给她们带来一些认同感、勇气和参考价值,但是出柜这项行为的最终结果还是因为她们更愿意接受真实的自我。而男性受访者则更多地认为同志报道会对他们想法上产生的影响要大于行为上的影响,但他们对出柜的行为大多持有保守与理性的观念,他们更加倾向不出柜。(3)受访者认为同志报道可能会对别人的出柜想法产生影响,对于自身而言,身边人的出柜更能对自己的行为产生影响。同志报道还不能成为出柜的最终因素,因为出柜是一个很严肃、关乎整个家庭的事情。
5 研究结果综述
根据调查结果可得出以下结论:(1)同性恋接触同志报道越早,越容易产生出柜想法。(2)阅读次数并不能直接影响其出柜想法与出柜行为。甚至从后续研究中得出,阅读次数反而受出柜意愿强弱影响,出柜意愿越强,同性恋主动阅读同志报道的次数越多。(3)同性恋对于同志报道会有选择性接触,他们更愿意选择跟自身观点相符的价值倾向。换言之,他们的出柜想法先于同志报道的影响。(4)同志报道在出柜想法上会有刺激和累积作用,它促使出柜意愿更加强烈,但其影响仅停留在想法层面上。换言之,出柜想法和出柜行为呈现割裂关系,媒介报道只是在想法上有刺激性作用,并不能左右出柜行为,所以关于同志报道对出柜的行为层面上的假设均不成立。
6 研究反思与结语
本次研究主要存在两个问题,一个是研究样本数量不够充足。这受两方面因素影响:首先是同性恋隐匿的生存状态。同志群体承受较大的社会压力,常使自己处于一种较为隐匿的状态。因而,本研究只能采取滚雪球的方式来发放问卷来扩大样本容量,通过身边已出柜的同性恋和双性恋朋友为起点进行扩散,逐渐扩大研究样本。但该方式并不能涵盖不同年龄段、不同阶层和不同地区的同志群体当中,所以导致采集的数量不够充足,样本类型较为狭窄。其次是自我保护意识强烈。同志群体较为排斥调查,因而取得他们的信任是一个较为困难的过程。特别是在深度访谈的过程中,要使他们毫无芥蒂地表达自我必须要做到足够了解和足够真诚。第二个是,同志出柜想法是先于还是后于同志报道难界定。根据涵化理论,媒介效果是在长期、大量的媒介接触后产生的。对于同性恋来说,他们对出柜影响的归因会受到其他要素的干扰,对于他们和笔者来说,出柜想法与同志报道影响的先后关系难界定。从目前的社会认知来看,同性恋议题是一个反常态的议题。不管报道的议题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它不仅对公众认知产生重要影响,而且对同性恋的身份认同、出柜等也会产生影响,因此,各方要合理利用新闻报道开展同性恋援助的相关工作,尤其是其身份认同的最后一步——出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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