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和情绪的关系研究综述
文章导读: |
情绪对性的影响
就这方面的研究而言,其中一类研究成果建立在对接受心理治疗的临床个案进行归纳统计的基础上。研究的对象是那些在情绪特征上存在紊乱状况的个体,其中所涉及的情绪主要是消极的,如沮丧(depression)和焦虑(anxiety)。
另一类研究是心理学的实验研究(如Lykins等人的研究),它们在实验室中人为地促成消极的情绪状态,然后考察被试对性刺激的反应。研究的结果存在许多不一致的地方。有些结果显示,消极的情绪状态会导致性兴趣的降低和勃起的功能障碍。另外一些则显示,消极的情绪状态对性的影响并不是单一方向的,对不同的个体来说结果可能是不同的。在消极的情绪状态下,有些研究对象对性的兴趣的确降低了,或者勃起的功能受到了负面的影响,有些对象则没有明显的变化,还有一些对象对性的兴趣则提高了。
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John Bancroft等人更进一步地探讨了消极的情绪状态(沮丧和焦虑)对性欲望和勃起功能的影响。他们的研究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问卷调查,考察的首先是在两种消极的情绪状态下被试的性欲望和勃起功能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同时还测量了被试的人格特征及情绪特征,包括沮丧的倾向、焦虑的倾向、追求性兴奋的倾向和抑制性欲望的倾向等。借助于问卷调查的结果,研究者分析了情绪特征对情绪与性之间关系的影响。他们发现,消极的情绪状态下性兴趣的提高与年龄、抑制性欲望的倾向呈负相关关系,并与追求性兴奋的倾向及沮丧的倾向呈正相关关系。第二部分,研究者通过面对面的深入访谈以定性的方式探讨了情绪状态与性的关系。该部分所获得的调查资料支持了第一部分的研究结果,并发现,相对于焦虑对性的影响,沮丧与性的关系更为复杂。在心情沮丧的时候,访谈对象对性的兴趣之所以会增加,可能是为了寻求亲密的关系、通过性所带来的快乐来改善心境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而在焦虑的时候,访谈对象对性的兴趣之所以会增加,则主要是为了通过性的释放来缓解心理压力。
上述研究针对的对象是异性恋的男性。类似的研究还曾在男性同性恋者和异性恋的女性身上展开。对男同性恋者研究的结果表明,年龄、沮丧的倾向、焦虑的倾向、追求性兴奋的倾向和抑制性欲望的倾向等因素对情绪和性之间关系的影响,不如在异性恋的男性身上表现显著。对异性恋的女性进行的研究同样采用了上述五个独立变量。不过,情绪状态与性之间的关系所表现出来的大部分个体差异,无法通过上述因素得到解释,只有一个因素(追求性兴奋的倾向)达到了显著的程度(从总体上来说)。
此类研究对我们的启示有:(1)多种消极的情绪状态都会对个体的性反应产生影响;(2)上述影响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具有多种方向。在消极的情绪状态下,有的个体对性的兴趣下降了,有的没有发生变化,有的则提高了;(3)对性兴趣提高的群体来说,个体的原因也可能是不同的。而且,对于不同的情绪状态来说,原因也可能是不同的。
与前面叙述的研究一样,这部分研究也存在诸多不足之处。
首先,在既有的研究中,大部分针对的是接受临床治疗的对象,还有一些是心理学的实验研究。这两类研究都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了日常生活和普通人群。尽管有少数研究对异性恋的男性和女性进行了分析,但其研究方法基本上局限于问卷调查(同样是测量,类似于心理学的实验研究),所使用的问卷又十分简略,不可能获得对日常生活情境的深入理解。要想获得更为丰富的资料,最好能够借助于面对面的深入访谈。迄今为止,笔者仅仅发现一项研究利用了这种研究方法。而且,它涉及的问题仍然十分有限,未能探讨更深层次的原因,这可能是因为它只是借助另一项研究附带地探寻情绪与性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专为此而设计的。
其次,由于方法上的局限,许多具有重要价值的问题或者无法得到解释,或者被研究者排除到视野之外。例如,就第一种情况而言,John Bancroft等人在研究中发现,沮丧的倾向与性兴趣和勃起反应呈正相关关系。研究者承认这有悖于常识和直觉,但他们未能提供合理的解释,只能进行臆测。就第二种情况而言,许多重要的问题尚没有引起研究者的重视。例如,综合各方面的研究,我们能够发现,异性恋的男性、异性恋的女性和男同性恋者在情绪状态对性的影响上表现出明显的差异,但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差异则无人进行探讨。就每一个单一的群体来说,在情绪状态对性的影响上,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表现出同样的反应。在消极的心境下,有些人对性的兴趣下降了,有些人没有变化,有些人对性的兴趣则增强了。在兴趣增加的这些人中,有的是想通过性活动实现对自我的确认,有些则仅仅是为了通过释放性的能量来缓解心理压力。为什么会存在这些差异?同样无人关注这个问题。此外,既有的研究基本上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消极的心境上,鲜有人关注积极的心境。这也是一个有待完善的方面。
总结与讨论
综合两方面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既有的研究都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了日常生活。迄今为止,笔者仅发现一项研究朝着日常生活这个方向做出了一定的努力。
鉴于目前的研究状况,笔者认为今后的研究需要在以下几个方面有所侧重:
(1)应该回归日常生活。我们之所以要强调日常生活的重要性,之所以认为心理学实验研究对诸多因素的控制存在着严重的不足,乃是因为日常生活非常复杂,远非简单的几个变量就可以解释。首先,在实际的生活中,真正存在的是过程,即在先前的研究中被分割开来的两个片段(性→情绪;情绪→性)实际上是连在一起的。对片段的分别研究不能代替对过程的综合研究。其次,实验室情境在很大程度上剥离了日常生活情境所具有的社会和文化内涵,这正是为什么既有的研究没能为许多差异提供合理解释的原因。通过纳入更多的变量,实验研究的范式能够做出一定的弥补。但是,一方面,这会大幅度地增加研究的成本,事实上很难实现;另一方面,即使纳入再多的变量,实验研究也不能代替社会文化研究者借助定性研究范式所获得的感悟和体会。为了实现更深层次的理解,我们必须充分发挥“社会学的想象力” 。
(2)应该加强定性方面的研究。如同Strongman所言,性和情绪之间的关联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并是一个很有价值的研究领域。不过,迄今为止,还很少有研究者涉足这一领域,我们对它的理解也很有限。总的来说,性和情绪之间的关系作为一个研究领域还只是处于起步的阶段。在这样一个阶段,笔者认为,明智的做法是采取兼容并包的态度,运用多种研究方法,结合多种学科的视角,吸收各种理论的营养,而不应过早地树立“正统的”研究路径。鉴于既有的研究基本上局限于定量研究的范式,在今后的研究中,我们应该充分利用定性研究的长处,以期取长补短。
(3)应该加强理论的应用和构建。在之前的研究中,理论基本上是缺场的。研究者既没有应用相关的理论去解释所观察到的一些差异,更没有利用自己的研究发现来发展已有的理论或者构建新的理论。作为一个社会科学研究者,笔者不无遗憾地发现,社会学家关于情绪的理论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事实上,许多关注情绪的社会学家(如埃利亚斯)虽然并没有对性及其和情绪的关系展开专门的研究,但他们提供的框架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此外,强调心智结构或者社会结构的微观基础的社会学家(如吉登斯;布迪厄)的作品也是非常值得参考的。将来,如果准备在日常生活中对性和情绪的关系开展研究,我们将不可避免地要借鉴社会科学——尤其是社会学——的丰富理论资源,这对性和情绪的关系研究而言无疑是一个契机。而且,笔者相信,性和情绪的关系这个领域的突破也必定会为社会科学(尤其是社会学)的发展做出贡献,特别是在情绪社会学这个方兴未艾的领域中,性和情绪的关系这方面的研究将大有可为。
《中国性科学》2011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