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无性文化的形成、发展与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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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独尊儒术与《列女传》、《女诫》
“夫礼,体情而防乱者也”(董仲舒:《春秋繁露》)。礼,是规范人们思想行为的,经过夏商西周不断完善,到东周却出现了一个“淫乱春秋”,“公卿宣淫,民无效焉”(《左传·宣公九年》)。这是儒家不能容忍而又无可奈何的。百家争鸣中,儒家主张尊礼,具体到两性关系上,则主张禁欲、防淫,即无性文化。由于战乱,各诸候国自顾不暇,对诸子主张并不置可否,而是随心所欲,各行其是。
汉初,儒生叔孙通帮助刘邦定了朝仪,规定了君臣会见的礼节。刘邦一高兴,晋封他为太常。在叔孙通推荐下,百余名儒生为郎官,儒家受到皇帝重用,开始得势。
汉武帝刘彻即位之初,魏其候窦婴、武安、候田蚧俱好儒术,“上绑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史记·孝武本纪》)。“乃以魏其候为丞相,武安候为太尉”,“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史记·魏其武安候列传》),搭起了以儒者为核心的朝廷班底。汉武帝又重用董仲舒。董仲舒少习《春秋》,学有源委,撰《春秋繁露》多本《春秋》立论,非礼不行,学土都以师尊之。他以儒家思想学说说武帝,武帝称“善”。他提出抑黜百家,立学校,举孝廉而尊儒术,皆被武帝采纳。汉武帝利用行政权力干预文化,使中国文化发展失去了独立性,结束了百家争鸣的局面。只有儒家学说大发展大普及通行全国,而道、法、墨、农诸家则失去了与儒家平等竞争的机会。这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尊礼,主张无性文化。
礼,形成于奴隶社会。奴隶主和地主都是剥削阶级。就其剥削而言,都是占有生产资料主要是土地,不劳而获,没有本质区别。地主和奴隶主一样实行一夫多妻制。所以封建地主阶级不仅能够继承奴隶社会形成的礼,而且能够不断完善,形成封建社会的礼。儒家尊礼。随着推崇儒家学说,封建礼教也就形成了。儒家思想学说成为封建礼教的核心。儒家的无性文化开始统治人们的婚恋观。
在最高统治者推崇儒学实施封建礼教的大背景下,面对“俗弥奢淫,而赵卫之属起微贱越礼制”的事实,刘向认为“王教由内及外,自近者始。故采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则及孽嬖乱亡者,序次为《列女传》,凡八篇,以戒天子”(《汉书·刘向传》)。初衷可能是“以戒天子”,但是,流传开来,对社会影响可就大了。刘向把符合封建礼教要求的“贤妃贞妇兴国显家”的事迹,编成故事,大加赞美,为她们树碑立传,让妇女学习;把不符合封建礼教要求的“孽嬖乱亡者”的事迹,编成故事,大加挞伐,使之遗臭万年,以儆效尤。《列女传》中的妇女都实有其人,其事则有真有假,颇带迷感性。“周宣姜后,齐候之女也。宣王尝夜卧晏起,后夫人不出房。姜后既出,乃脱簪珥,待罪于永巷,使傅母通言于王日:‘妾不才,淫心见矣,至使君王失礼而晏起,以见君王乐色妄德。敢请罪,唯君王之命。’王日:‘寡人之过,夫人何辜?’遂勤政事,成中兴之名焉。”宣王中兴实有其事,主要是辅佐者促成,而非姜后。刘向这样记,是把妇女性需求视为罪恶,同时显示出妇女以卑弱为美。“夫人者,息君之夫人也。楚伐息,破之,虏其君使守门,将妻其夫人而纳之于宫。楚王出游,夫人遂出见息君,谓之日:‘人生要一死而已,何至自苦?妾无须臾而忘君也,终不身更二醮。生离于地上,岂如死归于地下哉!’乃作诗日:‘生则异室,死则同穴。有如不信,视于嗷日。’遂自杀。息君亦同日而死。楚文王贤之,乃以诸候礼葬之。”这是在宣扬息夫人“壹与之齐,终身不改”的贞节。《左传·庄公十四年》中说:楚文王“灭息,以息妫归,生堵敖及成王焉。”息夫人为楚文王生了两个儿子。所作诗亦是从《诗·大车》中借来的。平民百姓并不了解实情。这些故事,比封建礼教更具体,更形象,更生动,因而也更容易在民问流传。后汉班昭“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后汉书·列女传》),抱病写成《女诫》七篇:《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其初衷是用来教育诸女”,由于她把男尊女卑,夫为妻纲,三从四德等封建礼教对妇女的要求系统化、条理化、具体化了,流传开来,对当时和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班昭认为妇女应该“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正色端庄,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应该“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主张“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她主张妇女压抑性欲,“房室周旋,遂生媒黩。媒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姿必作。纵姿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妇人不知“止足”、“恭下”,则“恩义俱废,夫妇离矣”。妇女严守贞节,卑弱为美,从一而终等论调,是先秦无性文化的翻版,很适合实行一夫多妻的封建统治者的口味儿,所以受到皇帝的重视和鼓吹。《女诫》语句精警,朗朗上口,易于记忆,很容易在民间流传。
《列女传》和《女诫》是无性文化飞向民间的翅膀。无性文化在民间宣扬开来,受害的是妇女。乐羊子妻为保守贞节,举刀自刎而死;阴瑜妻苟采19岁寡居,父命改嫁,遂自缢而死;刘长卿妻桓氏夫儿俱死,为明“贞顺”之情,“乃豫刑其耳以自誓”(《后汉书·列女传》)。都证明着无性文化对妇女的影响。
四、道学形成
汉朝独尊儒术,道家并未销声匿迹。道家行医治病,教人房中术以求长生,仍受到人们欢迎。王莽就曾与方士涿郡昭君等人在后宫研习房中术。后汉末曹操集中冷寿光、王唯真、华佗等十六位房中术专家于邺城,为他实验讲习房中养生学。到魏晋时期,“儒墨之迹见鄙,道家之言遂盛”(《晋书·向秀传》)。道家崇尚任情率性,随心所欲,受到统治者青睐,在社会上也很有威望。到唐朝更把道教定为国教。从魏晋到宋末千金年闾,道家之言很兴盛,遂引得和尚娶妻,尼姑夺夫。而儒家也并未销声匿迹。
宋朝婚恋虽然比较自由,但是危害婚恋的因素却万方数据悄然形成。一方面大力提倡孝义,重视妇女的齐家作用。要求妇女孝顺舅姑、相夫教子,整肃家族。另一方面北宋中期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等治儒学,尤其司马光“道之要在治方寸之地”即“治心”的见解,对一些儒生影响较大。在这种背景下,道学贞节观念诞生了。道学,即宋儒性理之学,由周敦颐发韧、程颢程颐奠基,朱熹集其大成,历经百有余年才正式形成。其代表人物是二程和朱熹,所以又称程朱理学。
道学,以儒家思想为本,吸收佛家的禁欲和道家的清静寡欲,形成了自己的宗旨:“明天理,灭人欲”(《朱子语录》卷十二)。“人欲”,指眼、耳、鼻、舌、身、意所产生的一切情欲。自然包括人的性欲。在恋爱婚姻方面,道学继承发展无性文化,形成了自己的观点。
(一)守性不移
《程氏遗书·伊川语》中说:“湛然平静如镜者,水之性也。及遇砂石或地势不平,便有湍激,或风行其上,便为波涛汹涌,此水之性也哉?”“然无水安得波浪,无性安得情也?”程颐是说,水不动,则不生波浪;性不动,则不生情欲。是主张守性不移寂然不动以防淫。然而,孔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礼运》)。视男女之情为“大欲”。孟子说:“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下》)视男女之情为“性”。性即理,天理、道。那么,男女之情到底是该“明”呢,还是该“灭¨呢?
(二)灭人欲
《二程遗书·二先生语》中说:“凡看书各有门径。《诗》、《易》、《春秋》不可逐句看,《尚书》、《论语》可以逐句看”。《诗》中有恋爱、偷情,《易》中有偷情、抢亲,《春秋》及春秋三传中不仅有齐君淫于骨肉的记载,而且大量记载了诸候的淫乱。逐句看则生疑,疑生则思解,解则与“灭人欲”相悖,所以“不可逐句看”。程颐还主张“作文害于道”,尤其是女人不可赋诗填词。因为赋诗填词必然抒发情感。女人多情则近乎淫,性情摇荡则生淫。一切可能产生淫欲的行为都要严防严禁。所以朱熹提出要“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朱子语录》卷十三)。这都是道学家编着法儿地“灭人欲”。
(三)主张女子恪守贞信
道学家把女子保守“贞信之节”看得非常重要。朱熹在《诗·辍竦》注中说:“婚姻,谓男女之欲。程子日:‘女子以不自失为信。”’又说:“言此淫奔之人,但知思念男女之欲,是不能自守其贞信之节,而不能知天理之正也。程子曰:‘人虽不能无欲,然当有以制之。无以制之,而惟欲之从,则人道废而人于禽兽矣。’以道制欲,则能顺命。”在《诗·氓》注中说:“妇人无外事,唯以贞信为节,一失其正,则余无可观尔。”又说:“盖一失其身,人所贱恶,始虽以欲而迷,后必有时而悟,是以无往而不困耳。”朱熹严厉谴责女子搞对象,与恋人约会,说她们是“淫奔之人”,“是不能自守其贞信之节”,是“人道废而人于禽兽矣”。这是在提倡女子严厉禁欲。这里集中强调了女人婚前的贞信之节,比只重视女人婚后贞节的旧儒又进了一步。
人,确实不能“惟欲之从”,应当“有以制之”。不制,会伤害身体和造成社会不安定。但是,把正当恋爱也视为“不能自守其贞信”,“人道废而人于禽兽”,就太过了。真理瑜越一步便是谬误。
(四)反对寡妇改嫁
《近思录》中说:“或问:‘孀妇于理似不可取,如何?’伊川先生日:‘然!凡取,以配身也。若取失节者以配身,是己失节也。’又问:‘人或孀居分穷无托者,可再嫁否?’日:‘只是后世怕寒饿死,故有是说。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这是反对男人娶寡妇,更反对寡妇再嫁,把守节看得比生命更重要。这种观点,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妇女!朱熹说:“女子之生,以身事人,则当与之同生,与之同死。故夫死称未亡人,言亦待死而已,不当复有他适之志也”(《诗·君子偕老》注)。又说:“生为节妇,斯亦人伦之美事”(《答陈师中》)。把封建社会悲惨的寡妇生活赞为“美事”,忍哉!朱熹责人严、责己宽。他曾引诱两个尼姑作妾,出去做官也带在身边;其大儿媳在守寡期间又怀了孕。许多妇女对朱熹的贞节观深信不疑,以致为守节悲惨终生甚或自杀而死,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