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性治疗师札记
文章导读:“俄狄浦斯”情结是弗洛伊德借助古希腊神话创造的一个心理学术语,即所有男孩都有一种心理倾向——恋母情结。本文第一部分 “乱伦之后”就是用文学的方式叙述了一个乱伦的病例。并描写了性治疗师在参与这个乱伦病例的治疗当中,从性治疗师的角度探索乱伦患者的心理和社会困境的过程。 |
你是受害者,还是害人者?
纪丹的梦
纪丹说她最近总是失眠,即使睡着了也不踏实,经常被梦中的情境吓醒。
她比上一次来更瘦了,大大的眼睛总是在搜索着什么,仿佛在找一棵救命的稻草。
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边,让她讲讲都梦到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她喝了一口茶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分明是询问我这和她现在的问题有关吗?
我微微笑了一下,让我们之间的谈话气氛变得融洽些。“说说看,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需要了解你的每一个生活细节,这或许对下一步的治疗有些帮助。”
“让我想想。很多梦,真的做了很多梦,乱七八糟的,有些已经记不住了,有两个梦我记得特清楚,其中有一个梦很恶心。”
“没关系,不管什么样的梦,说出来听听。”
“说来有些费解,我其实不会开车,但我做了一个开车的梦。我梦见我开车去超市买东西,家里的米、面、手纸、洗衣粉等等都没有了(这是标准的中学老师的语言,普通人说话肯定在米、面、手纸、洗衣粉后加‘等等’两个字,只有语文老师说话才会这样严谨)。其实我平时根本就不买这些东西,这些活都是我们家老戚干。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妈家附近都有什么超市。我到超市,可我一看超市里面居然没有我要买的这些东西,里边都是枪支弹药。汽油,雷管等东西。我一想既然来了也不能空手回家,就在超市里边随便拿了一些东西。好像有手枪,有子弹,还有汽油。我把这些东西方车上,好像是放在后备箱里了。然后开车往家里走。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看不见前边的路。车开的很快,感觉车前有很多人,我来回转动方向盘,拼命躲车前的行人,我的脚使劲的踩刹车,可车怎么也停不住,我就这样几乎开了一夜的车,早晨醒的时候我的全身都是汗。我呆呆的躺在床上,吓的不敢起床,真弄不清楚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说到这,她有意思的停顿了一下,用那双已经有些塌陷的大眼睛看了看我。然后说,“下一个梦还讲吗?”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梦对于一个心理医生分析患者的精神状态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弗洛伊德这个人你知道吧?”
她点点头说知道,我还向学生推荐过他的传记呢,我知道他写过梦的解析,我也试着看过,但说实话看不懂。
“那东西一般人看着是挺难懂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大意义。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做心理咨询的医生就显得特别重要,是必修课。学习的时候,老师还给我们讲了许多解梦的案例。但解梦要和一个人的当前状况联系起来,有人说从梦境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整体人格,我不同意这样的观点,有些太夸张了。”说到这我打住话头,希望她接着说下去。
她张了张那张薄薄的嘴唇,对我说“我还是别说下一个梦了吧,太恶心,你听着也不舒服。”
“说一说,没关系,也许对我们解决问题会有帮助。”我鼓励她说下去。
“那好吧,我就讲讲。”听她的话音她显得有些无奈,看来她确实不太讲那个梦。
“其实这个梦比较简单,我梦见在农村上厕所,是去旅游还是去亲属家忘了。”
她抬起右手摸摸前额,“哦,想起来了,是亲属家,是我们全家去姥姥家过年。我梦见我肚子疼,感觉像要拉肚子,我急忙起床找厕所,可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围着院子到处转,最后发现厕所在一堵墙的后面,我脱了裤子,蹲在脏兮兮的木板上大便。可这个时候我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了粪坑。我挣扎着往上爬,可无论如何都爬不上来。爬着爬着,我感到浑身软软的,像是得了软骨病。后来我发现我哪里是人啊,我整个人变成了一条蛆。”
“你看,我说不讲,你非让我讲,我变成一个蛆了,你不觉着恶心吗?”她突然提高了声音,腾的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目光中带着愤怒对我进行质问:“你说,你有什么理由让我讲这些。”
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怎样应付。我也机械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尴尬的说:“你怎么了?冷静些,冷静些。”
梦的解析
会议室,治疗小组的成员悉数到齐。一场梦的解析将在这里进行。
我由于要处理点行政上的事情晚到了一会。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我先做个开场白吧。”我坐下后环视了一下其余三个人。戴佳、沉雨、林溪。林溪和沉雨两个人抽着烟,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这些当记者的和搞艺术的都自以为是,其实每次相约都是他们迟到,一旦你有一次不准时,他们便通过各种小动作表示不满,好在我已经很习惯他们装腔作势的风格了,所以全当没看见。还是戴佳的修养好,只有她的脸上还挂着那让人不易觉察的笑容。
“录音大家都听了吧? ”
“听是听了,可我和林溪对解梦这个东西可是一窍不通,这可是一种心理分析呀,想一想都头疼,别说发表什么见解了。”沉雨将没抽完的烟掐灭,似乎表示他和林溪在这里的存在就像那支被掐灭的烟屁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
“同意,我自己的梦都不知道怎么圆,那有什么资格给别人解梦”林溪马上附和一句。
我用眼睛扫视他们一下,没搭他们两个人的茬。我心理清楚,他们比谁都爱参加这样的讨论。这些记者,剧作家往往口是心非,眼下的讨论是他们收集素材最好的的机会,没有这些独特的素材他们怎么能写出与众不同的作品。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参与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他们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帮助我们这些医生,毕竟,性治疗不同于其他疾病的治疗,它涉及了不同的领域,比起其他疾病来治疗的难度更大,尤其是乱伦的治疗,情景剧这种形式是不可缺少的,这方面国外已经有了许多成功的案例。
我告诉戴佳再重新放一遍录音,大家共同听,也许对每个人会有新的启发。
我虽然也和他们一起听,但有些心不在焉。不是我不重视这个机会,而是这些天我和纪丹的声音已经磨破了我的耳朵,穿透了我的耳膜,我把关键的字甚至写在纸上,甚至这些字对我来讲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对一个心理医生来说,要用第三只耳朵来听病人的谈话。要在书里空白的地方寻找字里行间的意义。
“这娘们怎么急眼了,发那么大的脾气,这是来治病还是来撒野呀,丫我看是找抽。”录音刚放完就传出了沉雨的声音。
戴佳楞了一下,“你怎么这么说话,你有没有同情人,她不是急,她是恨不得杀了自己。”戴佳说完瞅了我一眼,那意思分明是你从那找来个流氓。
我了解沉雨这个人,说话嘴特损,但人确实是善良的人,无论哪里有灾他捐款都最积极。从兜里掏钱比谁都掏的快,可嘴上还说得到善款的单位不作为,老百姓的血汗钱都让他们给挥霍了。往往是吃力不讨好。工作也是,干的比谁都多,就是得不到领导的赏识,都是因为这张破嘴。
沉雨知道话说的不对,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于女人他向来不和他们吵,永远摆出好男不和女斗的架势。
“好了,言归正传,还是解梦吧。”我不得不把话题拉回来,扯闲谈这些文痞本事大着呢。
林溪说话了,他虽然是文人,但文人习气不多,属于学者类型。“随便说一下,我刚才符合沉雨的那句话收回,那么说我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我怕在死气沉沉的氛围中开会,讨论问题,那样我就会没有灵感。在那种状态下,我就会成为活死人,别说讨论问题了,我甚至将原有的灵感丢失。”“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因为我这些天认认真真研究了这些录音,这也是我学习的好机会。我也感谢文渊给了我这个机会。”
“心理学我自然不懂,也没有涉猎过,说实话,我曾经买过几本心理学的著作,包括弗洛伊德的书,荣格的书,还有一些浅显的科普读物,但太晦涩,包括科普读物我也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没办法,只好放弃了。
但我可以从文学的角度看问题,纪丹的梦在我来看具有象征的意义。这让我想起了卡夫卡的一个短篇小说《变形记》。卡夫卡的《变形记》在我看来是对人的价值的异化,你遭遇了不幸,这是什么样的不幸呢?”
当说到“这是什么样的不幸?”这句话时,他提高了声音,他同时抬头看了我们几个一眼,但那不是征求意见的目光,而是有些自傲的目光。
“就像纪丹这样的不幸,因为她自己认为她和她儿子做的事情不符合我们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她不再被她的家庭,她的亲属,也不被这个社会所认可和承认,从而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她痛苦,她无奈,她想改变,可自己又无力改变,于是她对自己失望了,觉着自己不是人,或者说不配做人,于是她把自己想象成无异于低等动物的‘非人’。
我也读过《变形记》,可我从来没有想到纪丹变成一条蛆虫和那个销售员变成软体动物相联系,而且这联系是如此的有创意,不,不能说创意,也不能说新奇,这样说都不合适,我眼下还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我震惊了。这不是一个记者说的话,也不是针对一个病人的心理分析,这像一个思想家,这样说也可能过于夸张,但至少这也是一个善于思想者的独白。
沉雨和戴佳也楞了,戴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看来她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思想。
会议室响起了单调的掌声。是沉雨在鼓掌。这掌声不似开政协会,人大会那些应景的掌声,他是真实的,真诚的,发自心底的掌声,代表了一种由衷的钦佩。
“自愧弗如,这番话说的到位,你虽然不是医生,不是心理学家,但你的话具有哲学的穿透力,一眼就看出了事物的本质。”我不得不佩服艺术家的能力,沉雨说出了我想说但又说不出来,或表达不好的某种东西,这种东西叫什么,大概就叫做真理吧。
都说文人相轻,但沉雨对林溪的评价让我看到事物的另外一面,如果你真有才华,就没有谁可以对你小觑。
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戴佳站了起来。她说:“我也发表点意见吧。不过这个意见和林溪记者的观点一样,我只是在心理学这个专业给他的观点做一个证明。在阐述我的观点之前,我先要复述一个别人的梦,是心理分析大师荣格的一个梦。我原本也要用这个梦诠释我的观点。由于这个梦的篇幅有些长,我怕复述的不清楚,所以我把他读出来给大家听。”
说到这,她顺手在桌子上拿起一本打开的书。原来她早有准备,我心理想。
她用眼睛环视了我们几个一圈,清清嗓,开始想我们几个讲述荣格的一个梦境。“ 也许要早一些——我有了梦的记忆。这个梦后来一直占据着我的心。我那时大概年仅三四岁左右。我们的住宅孤零零的立在洛封城附近,教堂司事农场的后面有一大片草地。梦中的我正站在这片草地上。突然,我发现了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的石砌的洞,我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洞。我好奇的走过去,朝里边窥视,看见有一排石阶一直通下去。我迟疑了半天,还是胆战心惊的走下去。洞底走不多远有一个圆形的拱门,门上挂着一块有大又沉的绿色帷幕,那幕好象是锦缎制成的,显得十分气派。好奇心逗弄着我,很想看看幕后边是什么,于是我便掀开了它。在暗淡的光线下,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大约三十英尺长的长方形屋子,屋顶呈拱形,由加工过的石头砌成,地板上铺着大石板,中间还铺着一条红地毯,从门口一直通到一个低低的平台,平台上放置着一个金光灿烂的宝座,座上也许有一块红色的垫子,那豪华的派头简直就象童话中描写的国王的宝座一般。宝座上立着一个什么东西,最初我以为是一个树桩,大概有十二或十五英尺高,一英尺到二英尺厚,它十分高大,几乎顶到了屋顶。后来才发现,它的成分挺有意思,它不是有木头,而是由皮和肉组成的,顶上有一个圆圆的像人头那样的东西,上边没有脸,没有头发,顶端有一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顶。
屋子里很亮,可是没有窗户,也没有其他光源,头顶处是一片灿烂的辉光。座上的那个东西虽然没有动,可我总觉着他随时可能会像一条虫那样向我爬过来。我害怕的全身都僵了,这时我听见从外边和顶上传来了母亲的声音:‘看看它吧,那就是吃人的怪物!’母亲的喊声使我怕上加怕,我吓出了一身冷汗,醒来后还怕的要死。从此以后,有好多晚上我都不敢睡觉,生怕再做这样的梦。
这个梦一直纠缠着我。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我看见的是男性生殖器。几十年后,我才懂得那是一种古老的祭祀中被人崇拜的男性生殖器。我一直没弄懂,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是说那个东西是吃人的怪物呢?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意思是说吃小孩的不是耶酥或者耶酥会会士,而是那个生殖器;如果是第二中情况,吃人的怪物就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那么阴沉沉的耶酥、耶酥会会士和生殖器就是一种东西了。
这个生殖器的抽象意义由这样的事实表示出来,即它自尊为王,直挺挺的立在那里。”
“和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有异曲同工之妙。狂人日记是在声讨儒教的虚伪,而这个梦象征了基督教的虚伪,他们的本质都是吃人。深刻,深刻。不好意思,题外话,题外话。”
沉雨一时间没有的文痞的德行,正经起来你还真有些不太适应。不过他确实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戴佳没有在意沉雨的插话,继续她的话题。
“方才林溪记者说了,纪丹的梦是象征性的,我之所以复述荣格的这个梦,就是证明象征是心理学大师们为患者解梦的一个重要方法和手段,纪丹的梦和荣格的梦都有一个关键词,荣格是男性生殖器,而纪丹是蛆。他为什么梦见自己变成一条蛆呢,我们就要分析蛆的蕴含和纪丹目前的生活状态。我还要说三D这个概念。乱伦后这位母亲认为自己是个肮脏的人,她的自尊已经严重受损,她想改变自己,却又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她的无力感,渺小感,无助感,被遗弃感,成为她这段时间,或者说是长时间以来她挥之不去的阴霾,无时不在困扰着她的生活,而这种状态和蛆的生存状态刚好吻合。所以有了她这个梦,后来我有问过她,她说她不是一次做这个梦,而是有过多回这样的梦境,只是细节不同,总体上没有变化。这就在心理学上证明,这个梦更有意义。”
戴佳是我在北京学习性治疗时认识的,那是中美合作搞的一个性治疗培训课程,时间一年,由于大部分学员都是在职,所以课程的安排是每个月上七天的课。有个女翻译长的挺漂亮,是我的老乡。有一天晚上我约她出来吃饭,我这个老乡把她介绍给我。她长的很有特点,有东南亚女人的味道。皮肤颜色有些黑,不过不完全是黑,还渗透着一些棕色。鼓脸,眼睛很亮,牙齿很白,笑的样子纯真灿烂。很像由东南亚风格装饰起来的家居,自然、淳朴、休闲、健康。她身上所有的细胞都接近大自然的纯天然材质,散发着浓郁的自然气息,在自然清新中带着闲适生活中的韵味,如午后的阳光一样随意。
她身上有很多性感的元素,但你却对她不会存有如何邪念,如果有邪念从你的脑子里冒出来,你会觉着自己肮脏,你亵渎了纯真和美。但看一个人绝对不能只看这些,刚深层次的东西你只有在深入交流后才知道每个生命都是纠结的。性商这个课题一直是我们这个团队主攻阵地,有一次我请她帮我做一些这方面的调查问卷,她给我写了一个邮件,我才感到一个生命的心灵是个多么复杂的东西。
“ 这段时间一直不太好,这几天又碰上经前期综合征,头痛的什么都不能想,今天基本恢复,心里挺着急,晚上忙完儿子便坐下来想你的事。其实和你一样,面对性商这个话题真是思维枯竭,更何况我长期无性的生活,性是一种本能的行为,是原欲,其职责是追寻快乐,这一块占居了人心理结构很大的一部分,当一个人这一部分被压抑,长期没有办法输泻的时候,必然会导致严重的焦虑情结,暴躁易怒,继而是抑郁,不自信自我评价低,价值取向随之也会改变,生活质量也随之降低,那么这一切的根源自然是性了,知道是为什么那么就去改变它好了,不就是满足吗,但谈何容易,性是双向的、是干干净净的、是互惠的、是彼此灵与肉交融的、是愉悦的,高质量的性才会有正直的满足,那么又有几人能把握上成的性事,我所说的性事不单指做爱的技巧,包含了人格、情操、和智慧;满眼看世人,周围的朋友,同事,兄弟姊妹又有几人是满足的,可悲可叹!想想从性商的提出,媒体的轰炸,到学术界提到正式日程上来,正如一位朋友所说性商的成功根本原因就是传媒的炒做反作用于科学界,否则也许在摇篮里就被扼杀了,这件事清楚地说明了中国的性学研究的现状是多么的荒凉。这句话值得我们去深思,但可喜的是随之而起的一个个性临床基地的落成,足以说明性商的提出是正确的,是值得研究并为临床服务的,我们初期所做的性商量表及常模已运用到临床,正进一步验证其信度(量表的可信性)和效度(量表的有效性即准确性),能不能真正为临床和大众服务我们还任重而道远,更需要大家群策群力,让更多的男女幸福,让更多的家庭美满,让我们共同努力期待明天会更好! ”
就是她这封信让我下定决心高薪聘她来所工作,以她对性的理解,认真程度,认知程度,科学态度,她正是我需要哟的人才。
沉雨说纪丹在撒野,其实在心理医生给患者做心理治疗的时候经常会碰到这种情况。他们满脸通红,情绪亢奋,大喊大叫,于是人们得出结论,他们发怒了。但我们要分析他们为什么发火,发怒。在她,也就是纪丹发火的瞬间,我是有些窘迫,但我随后便意识到她是害怕了,害怕我通过她的梦境发现她的心理状态。其实,她不是发怒,是害怕,是用害怕来掩饰她真实的内心。神经症的患者想得到医生的帮助,却又怕暴露自己的隐私。尤其是性方面的隐私更让他们有无地自容的感觉。纪丹她发怒,害怕,她觉着自己危机重重,她甚至感到了绝望。从心里层面讲,发怒是第一个层次,害怕是第二个层次,绝望是第三个层次。经过这样分析,你就会发现,她情绪激动,大动肝火,不是要将一个医生推走,而是想得到你的帮助,迫切得到你的帮助,一个内心深刻危机重重的人会觉着自己像个瘫痪的病人,他要寻找拐杖,否则他觉着自己无法行动。
我们现在在这里为纪丹解梦,就是在寻找帮她解决问题的途径。我拿起茶杯想喝一口水,发现茶杯是空的。我放下杯子,眼睛看着林溪。
“林溪,你们新闻里一般来讲需要具备五个要素,对吧?”
林溪说,“对呀。 WHO WHAT WHEN WHERE WHY 更严谨一点的话还要加一个 HOW 。”
“自从干上性治疗师这个行当,我也开始为自己解梦,我把他看成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训练。一个心理分析师不会解梦,他的治疗就会受到限制。我研究自己的梦,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些梦通常都有新闻所具备的五个要素。就是谁,什么事,在什么时侯,在那发生,为什么?下面我就用这几个要素来分析纪丹的第一个梦。
“我们的新闻人物肯定是纪丹女士,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要去超市买东西,想买的都是生活日用品。但她到了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却是枪支弹药。然后她开车回家,但是开车回家的过程中既看不见路,但能感觉到路面到处是人,无论怎么踩刹车,车也停不住。
“这里有几个关键词。人,也就是纪丹,车,枪支弹药,看不见路,踩刹车,到处有人。
人,这个人从来没有开过车,车上装的还是枪支弹药,开车的人还看不路,而路上到处都是人,车随时可能肇事撞人,刹车还不好用。我们知道纪丹没有开过车,所以她开车是危险的,而车上装的东西又是危险品,开车的人看不见路,这又是一重危险,刹车不好用是第四重危险。可以看出这个除了梦险象环生外,还找不到解决险象环生的办法。这其实就是纪丹现实生活的困境,它在梦中清晰的反映出来,让我们看到了患者的焦虑和绝望。”
研究了一天的梦大家都累了,晚上我们三个男人打了一个小时的羽毛球,然后去新开的一家四川饭店吃饭。然后照例去酒吧划一天的句号。
剧本有沉雨执笔,他像索福克勒斯写《俄狄浦斯王》那样他投入了全部的精力,近一个月时间除了讨论剧本和我们见了几次面之外,他都呆在家里写剧本。他戏称这段时间他在进行“休假式治疗”为的是拿出一个像样的剧本。我看出他的野心,他不仅仅是为了这次治疗,他如果将人名改改,增加一些其他戏份,多加几个人物,也许就是现代版的《俄狄浦斯王》或《雷雨》了。话说回来,如果这个剧本对一家三口的治疗产生积极的意义,还能用艺术的形式警示其他人,也是一举二得的好事。
沉雨的剧本也确实让我感触颇深,有几段独白尤其让人震撼,那孩子的独白让你切身感到了由于爸爸缺位对孩子的伤害: “我不恨妈妈,恨爸爸,恨死他了。我之所以对他实施暴力(找各种借口,包括用你们药时一会说药熬的有问题,一会说用做药引子的葱白短了或长了。)就是因为他不称职做一个爸爸。如果他每天睡在妈妈身边我就不会和妈妈出现~~~。我恨他酗酒,借酒浇愁,醉生梦死。我打他,希望我打死他或他打死我,可是,他从来都不还手,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舍不得碰我一下,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碰过一下,甚至他从没有对我表示过愤怒。”
而作为性治疗师纪丹对母亲的忠告也入情入理,振聋发聩:“在乱伦中孩子是最无辜的,是最大的受害者,会把孩子内在深层的洁净毁掉,今后的生活会非常混乱,而更加物化,同时没有智慧可言,有纯真才会有智慧,智慧和聪明不是一个等级的
纯真和智慧是人类进化的根基,亚当和夏娃吃了苹果有了羞耻感便拥有了纯真,开始明白事理,这是智慧的开始,在上帝的安排中纯真和智慧是人类发展的开端。”
剧中有一段是儿子的白日梦,他梦见他要像父亲那样和母亲发生关系,这是因为他有一次看见了父母的亲热动作。剧中的旁白引用的是心理学家阿德勒的话:“任何一个记忆背后都蕴涵着一个无意识的目的,它绝不是偶然现象,它的意图很明显,知道人为什么记住某些事而忘记了另一些事,这非常重要,人们之所以要记住一些事,是因为这些记忆对于某种特定的心理倾向而言至关重要,是因为它们能够推动某种潜在的重要运动。每个记忆都受那个引导整体人格的目标所支配,一个记忆,即便它是不确切、不真实的(这种情况多见于儿时的记忆,那个时候的记忆大都混杂不清、不怎么客观)但只要它一直保留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只要它有助于达到预期的目标,那么它就可能不在是一个单纯的记忆,儿时转变成一种态度和追求。”
“对权力的追求在儿童的幻想中扮演着最主要的角色,儿童的白日梦中总是充斥着自己所追求的目标,他们的幻想大部分都是以“我长大以后----- ” 之类的话开头儿童确定了某个目标心灵才能得以发展。个体永远不会只追求一个庸常的目标。因为人类的社会生活始终需要人们不断的做自我评价,而这种评价必定会激起追求优越性并在竞争中获胜的强烈愿望。
这段旁白以最有力的证据揭示了母子乱伦的原因,也将为未来的治疗打开缺口。
我们能成功吗?我不知道,不仅我不知道,我甚至认为连弗洛伊德也不知道,毕竟这个任务是太艰巨了。
来自《中国性科学》杂志 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