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暴力中施暴男子的男性气质的个案研究
文章导读:研究对四个白丝带家暴求助热线内容文本进行整理分析,考察家庭暴力中施暴男子的男性气质并得出三个要点:(1)男性在外遭遇挫折失败时,容易通过家庭暴力来重拾在外失去的自尊;(2)很多男性通过家庭暴力来彰显自己的“力量”,来证明自己是一条“硬汉”;(3)大部分家庭暴力体现了男性对女性的一种控制。最后讨论了男性参与对减少家庭暴力的重要性。 |
3.3 家暴体现着男性对女性的控制
A2:他很多疑,我有时上班不接他电话,他就说我在外面是不是和别人这样那样;我平时在qq里和别人聊天,他也会怀疑我在和其他男子搞暧昧,还要收走我的手机;他在外面私生活比较混乱,我看见他的暖昧短信询问他时,他就是以镇压的方式对待我,比我还要凶。
当A2在工作时没接A1的电话,A1就怀疑A2在外面“这样那样”(笔者猜测应该是与他人有不正当关系),这时体现的是A1对妻子失去控制感时的焦虑,这种焦虑使得A1怀疑A2是不是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情;A1试图抢走A2的手机,试图禁止与同事朋友交往,这是对妻子的一种控制,控制其社交活动,交友自由,要使得妻子对自己绝对“忠诚”,绝对服从。他在外面的“胡作非为”以及对来访的猜疑都在暗示着在家庭中他是主人,其伴侣只是其附属品,他自己才有发言权,有支配的权利,而妻子应该要顺从他。A1对A2肆无忌惮地施加的暴力是不断获得其在家庭中支配地位的手段,让自己在家里的主导地位得以巩固。这揭示了家暴属于性别暴力,是建立在不平等的社会性别关系上,与传统的性别角色规范和性别权利关系密切相关。一方面猜疑妻子,另一方面自己却找情人,这是典型的男女双重标准。
B2:有时我希望他下班以后能给我打个电话,我只是想关心他一下,他就认为我是在逼他,不相信他,他就会发火;我感觉他特别大男子主义,他要求女孩要百分之百听他的话,而我感觉这种听话就是百分之百的顺从,我不能做主,什么都得听他的,穿衣服,穿鞋都得听他的。
B1平时很少主动和来电者沟通,作为男朋友,他给予了来话者少量的关心甚至忽视,而当来电者向其索要关心时,B2便认为对方在怀疑自己以此为理由对其施暴,这潜意识里就在表达:在这段关系中,我有绝对的主动权,我怎么做都可以,我也不用考虑你的感受,你不能怀疑我,你要是怀疑我就是对我权威的挑战,就是不听话,你作为女朋友要听话,你若不顺从我,我就打你。而B2在接下来所表述的男朋友要求她要百分之百听他的话,包括穿着都要听他的,更加验证了B1对B2的极端控制,来表达自己作为男性的支配权力,要凌驾于女性之上才能体现作为男性的尊严。
B2:他第一次打完我时态度很好,有道歉,但之后就是觉得理所当然,觉得你活该,你下次这样惹我还打你,他就是喜欢命令我,跟我说:“你得好好反省,你的问题大了。”
施暴者认为自己对来电者施暴是理所当然,觉得是来电者激怒他,施暴之后一句道歉都没有(除了第一次),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了来电者身上,施暴者用来指责受暴者的“过错”,实际上是以不平等的性别规范和男性标准界定的,认为受暴者烦他,不顺从他就是错的,这实际上体现的还是施暴者作为男性对于支配的需要。在施暴者的几段恋爱中,他都是表现出了极端的控制欲和支配欲,B2享受折磨受暴者的过程,是权利控制得到了实现的表现,而在他享受这种得到权力控制之后带来的快感时,却完全没考虑过女性的感受以及对她造成的伤害。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刚强/支配男性气质的实现常常是以伤害女性为代价的。
C2:这几年,他一直怀疑我和其他男人有不正当关系,但我没有。这些年我也因为这件事情反思了很多,我把我手机里的短信能删的全删了,尽量不和其他男的交往,和他一起出去时,也不和其他男的说话。我工作的事情都要向他汇报,他参与到我工作中的所有事情来,包括在人际关系中也要听他的,他说这个人是坏人你不能和他交往,你就不能和他交往。
C1对C2表现除了极度的控制,已经完全地限制了C2与其它异性的交往,还参与到了他的工作中,还强迫C2与其进行性生活,让C2对其绝对地服从,若受暴者不肯绝对服从他则对她施加肢体暴力,以制服对方。在精神暴力上,施暴者限制受暴者的交往自由,干扰受暴者的正常工作生活,让受暴者失去了作为人最基本的人身自由。从这些暴力都可以看出施暴者通过各种暴力来控制和支配受暴者,在家里,C1获得了绝对的话语权与控制权。
C2:他嗜酒,每次一喝醉酒就会打我,不管我在干嘛,我都要把他哄好,有时我甚至一天都不能出门,因为我知道这样哄他可以减少我身体上的伤害,这么多年了,我学会了顺从他,哄着他;他对性生活要求很多,很多时候会强迫你去做,我们在性生活上发生过很多冲突,他打完我以后,还是得跟他做,现在时间长了,我能挺住,就是不愿意也会和他做,希望能免遭身体上的伤害,把伤害降低到最低。
C2为了避免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则处处屈服于C1,包括删减短信,减少与外人的接触,甚至不情愿地与C1发生性关系,这很明显地显示出了男性通过暴力获得了权力,而女性则屈从于这种权力。而性暴力是男性控制女性的一种比较重要的途径。C1通过强迫C2与其发生性关系来达到控制C2的目的。 婚姻中的控制行为体现的是一种权力的运作,具有支配性气质的男性通过权力来控制其伴侣,其中包括性控制,对伴侣施加肢体暴力的男性常报告伴有性暴力的发生,“性”也是男性表达权利的一种方式。
在父权制社会中,在“性”上男性一般是主动的进攻者,女性一般是被动的接受者。支配性男性气质也鼓励男性通过“性”来表达自己的强大以及凌驾于女人之上的快感。在当男性自身遭遇男性气质焦虑时,他们也害怕自己在“性”上已经失去魅力,所以他们(A1、C1)怀疑妻子在外面与其他男性发生性关系并通过暴力来降低自身的这种焦虑:两个个案中的施暴者都处于怀疑妻子在外面与其它男人“有染”的焦虑之中。但他们两个人则选取了不同的做法来缓解自身的因为害怕失去“性魅力”的“男性气质焦虑”:A1通过在外面找其她的女性并把对方带到妻子前面,似乎在向妻子炫耀自己依然是有性吸引力的;而C1则通过对妻子实行强迫性行为来彰显自身的性的强大。
4 总结与讨论
通过对白丝带热线个案的分析,并对他们的内容进行综合分析,我们归纳出如下几点结论:第一,男性在外遇到工作不顺利、事业失败或者屈就于他人都容易造成自尊的丧失,随后则会通过家庭暴力来重拾在外失去的自尊;第二,很多男性通过家庭暴力来彰显自己的“力量”,来证明自己是一条“硬汉”;第三,大部分家庭暴力体现了男性对女性的一种控制,通过暴力让女性服从自己,男性要在家里掌握绝对的主动权;第四,本研究中涉及到肢体暴力、精神暴力和性暴力三种形式的暴力。但一般说来,社会大众对于家庭暴力只看重明显的肢体暴力,婚姻关系中性暴力问题明显被漠视,很多情况下,性暴力也都是与其它家庭暴力形式比如肢体暴力一起发生。但性暴力仍然是不可被忽视的一种严重的家庭暴力,“性暴力”是家庭暴力的行为类型已得到学界大部分学者的认可。从上面的总结中可以看出,家庭暴力中施暴男子具备的男性气质包括对于“失败”的焦虑与恐惧,对男性“力量”的追求,对女性的控制等等,所以他们通过对女性施加肢体暴力、性暴力等来实现这些男性气质。而这些男性气质都和父权制社会所鼓励的刚性/支配男性气质相吻合,这种男性气质鼓励男性要刚强,要凌驾于女性之上,在外面事业要成功等等,但其实这种传统的男性气质要求也同样伤害了男性自己:流泪是懦弱的象征,他们不能表达脆弱,容易积压负性情绪,这不仅阻碍了男性的情感表达,也影响了和女性的交流,给双方造成很多误解。父权制社会鼓励建构刚强/支配男性气质,这样既伤害了女性,又伤害了男性自己。所以我们既要谴责受暴者,但更要看到整个社会体系在他们的背后提供的支持作用,绝不能脱离整个社会来谴责个人。男性气质是多种多样的,并非所有的男性气质都鼓励暴力,这样的话,社会应该引导男性往不鼓励家庭暴力的男性气质增长,就像方刚所说的:既然男性气质是多种多样并且可以变化的,那么我们就应该引导男性气质往不支持暴力的方向发展。当男性能够发展多元的男性性质,而不再固守支配性男性气质,那将有更多的男性能够拒绝家庭暴力,将更加注重生殖健康等领域女性的感受,使女性可以从性别体制的压制下解放自己。而在这过程中,男性参与显得尤为重要,男性自己要反思自身男性气质以及它给女性和自身带来的伤害从而发生改变,男性参与的途径可包括转变观念、提高对性别平等的认识;反对基于性别的暴力;与女性共同承担家庭责任;参与生育健康与计划生育;与女性建立性别平等的伙伴关系等。个人性别气质的改造,也需要与父权体制的改造相结合。个体与体制政策之间是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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