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铁凝小说中性与性别书写
文章导读:铁凝的作品大都以性爱和女性身体欲望作为写作的一个基点,并以此来展现女性觉醒的主动姿态。尽管评论界对她小说中的女性性欲望描写褒贬不一,但可以肯定的是,铁凝的小说都表达出对女性命运的理性思考,显现出女人身体深处最本真的欲望。著名性学家潘绥铭认为,人类智慧数千年对于自身的几乎一切认识和争论,都可以在性这里得到集中体现:精神与肉体、个人与社会、美与丑、生命与死亡等等。因此,本文将以铁凝小说中的性与性别描写作为研究基点,以此来解读中国女性性欲望的追求和性观念的变迁,并借此思考如何构建平等和谐的两性关系。 |
3 “开启的玫瑰门”——两性平等关系的构建
3.1 女性自我觉醒
铁凝认为:“当你落笔女性,只有跳出性别赋予的天然的自赏心态,女性的本相和光彩才会更加可靠。进而你也才有可能对人性、人的欲望和人的本质展开深层的挖掘。”因此,无论是对女性身体欲望的书写、还是对她们灵与肉的探寻,铁凝最终所寻求的都是对女性生命境遇的冷峻质询。而作为一个女性作家,铁凝始终带着一种自省的心态,从历史和现实的双重语境中去探索女性在现代文明中的处境和地位,揭示出女性最本真的生命状态。比如对米子、小臭子这类人,她虽批判她们对自身身体的误用,但同时她又对她们给予充分的理解和同情,因为在那物质匮乏的时代里,女性除了自身身体之外而可以用来保障其生存的资源实在太少了,因此,要让她们正确认识自己的身体是不现实的;而像大芝娘这样没有受过教育、思想一直禁锢在传统伦理观下的妇女,要让她具有现代女性意识那就更是不太可能,即便像沈小凤这样受过现代教育的女青年都没能走出那条老路,就更别说封建保守的大芝娘了;而至于司猗纹,铁凝也并不是完全去批判她的恶、她的丑,而是看到她在追逐与男人同等权力时的无奈和悲催……
由于传统的性文化、性道德对中国女性束缚太深,“尽管中国已迎来自由主义的性规范时期,但女性被压抑的状况依然存在。”而就铁凝小说对女性身体和性的书写,我们可以看出,女性的这种“被压抑”,一是来自外界,另一则是来自女性自身。例如司猗纹、姑爸心灵上的扭曲、大芝娘和沈小凤对“性和生育”的混淆等等,都体现出女性在性和性别上仍旧用一种传统式的甚至是禁欲或是无性式的规范来束缚自己的身心。正如李银河在《我为什么研究性》中指出:在当代中国,人们还在以社会、国家和文化的名义压抑性的表达,原因恰恰在于我们这里“个人”尚未形成。
但铁凝还是坚持小说是给人希望的,因此,《大浴女》的最后一章名为“内心深处的花园”,这是铁凝为尹小跳设置自救后的殿堂,意味着她在直面自我罪恶、自我审判之后的心灵解放,心灵重新受到阳光照射而开满鲜花。这其实是铁凝对于美好人格的一种深情呼唤。同时,她也通过尹小跳的自救之路告诉我们,女性要想获得真正的独立、自由和平等,只有直面真实的自我,尤其要正视自身的缺陷与丑恶,与自我进行抗争,才能最终解放自己。
3.2 构建公平制度
《玫瑰门》的主要情节都是以“文革”为主要背景的,尽管小说的主旨不在于对“文革”的反思,但在研究其文本时,我们却无法绕过这段特殊历史时期对于人心和人性的塑造。“铁凝在司猗纹身上汇聚了‘文革’这一特殊的历史阶段的极为真实的市民生态景观。”因此,在“文革”那段“无性”制度的大环境下,司猗纹所代表的市民阶层几乎处于一种“性的集体无意识”状态。直至20世纪80年代初,性问题才开始被重新提及,而21世纪前后,性研究和性话题也正从禁忌走向开放,人们开始呼吁两性平等关系的构建。但是,尽管社会“性化”程度越来越高,女性对性享乐的要求也变得越来越公开,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样一种现实,即社会对女性身体和性行为依旧在实行双重标准。
佟新在《社会性别研究导论》中指出:性欲望和对性的控制是男人的领域和权利,贞操和顺从是属于女性的。这样的性行为标准允许男性从事更多的性活动,却严格限制女性的性活动。因此,美国女权主义学者凯特·米莉特指出,尽管西方社会民主已经有所发展,但妇女仍然受到性别模式的系统压迫。她在《性的政治》一书中,从文学方面对性政治进行了分析,其中一个重要的观点便是:男性作家心目中的读者似乎永远是男性,小说中的性描写无不彰显着男性的统治。而笔者在前文中对铁凝和张承志小说关于“性”和“母性”的对比分析,也正体现出米莉特的这一理论。
因此,要想真正实现两性平等关系的构建,从制度上保障男女在身体、性和性别上拥有平等、公平的权利和义务,这不仅要求我们要消除社会对性的双重标准,同时还要从婚姻制度、家庭制度等方面去思考和探索,从而实现一种全新的、公平公正的社会性别文化制度的构建。
3.3 加强性别教育
李银河在《后村的女人们——农村性别权利关系》一书中提到:中国女性中有26%不知道性高潮时怎么回事,近80%不知道阴蒂在哪里。笔者以为,尽管当代中国正在“大张旗鼓”地进行着一场“身体革命”或者是大众媒体所宣扬的一种“裸露哲学”等等,但真正意义上的科学的性知识并未得到有效的传播,性别歧视依然充斥在大街小巷,性权利意识和社会性别平等意识仍未深入人心。因此,正常的性被色情化、越来越多的性侵幼童案发生、未成年少女堕胎流产比率逐年增加……这一系列社会现象不得不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性教育的缺失。
回看铁凝小说文本,盛英在分析铁凝的《棉花垛》时就认为:铁凝是较早用文学之笔来探讨“性侵犯”的。她说:“一个正义的乔被非正义的鬼子先奸后杀,一个非正义的小臭子被正义的国又是先奸后杀……铁凝揭开了男性世界对女性强暴式的占有欲和征服欲,显露了他们对女性残酷蹂躏的性文化态势。”因此,“女子在男权社会已经被压向自己最后一点领地——性的权力。而男子在这个问题上依然以自我为中心向女性横施禁令。”中国现实社会仍然是父权体制的社会,男女两性在社会中还存在着许多不平等:包括结构上的不平等,性别观念上的不平等,以及其他由于性别差异(文化的、心理的和社会的)所造成的不平等现象,如男尊女卑、男主女从的现象仍然普遍存在。因此,笔者认为,要改变性别的不平等,除了要针对社会制度、社会文化进行结构上的改造外,还要从改造个人的社会性别意识、焕发青少年的两性平等理念做起。“只有当他们具有了清晰的性别平等追求的时候,性别平等才会在未来得到更好的推进,像性骚扰、性强暴这类的性的社会问题才能够得到解决。”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性教育影响着当代男女的婚恋观、影响着两性的权利关系、影响着性的自主权。
最后,笔者认为,铁凝小说对于性和性别的独特描写,从性别社会学角度来探究,即是对性权利和性别平等的呼吁,这也体现出一位作家抛开自身女性身份,站在一种客观的立场,对女性性欲和性的自主权的理性书写。
来自《中国性科学》杂志 转载请注明出处